避而远之的气氛,他盯着书案上《庄子》那篇有名的庄周梦蝶,眼神僵直,教他的翰林院唐学士难得宽厚的没有说什么。直待晨课结束,穆安之都在想,是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
还是说,那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梦境?抑或,我如今尚在梦境之中?
晨课结束。
穆安之带着小易回玉安殿用早膳,他的心思都在庄周与蝴蝶身上,甚至没注意到小易欲言又止的神色。刚到宫殿门口,那里有慈恩宫的内侍总管周绍等侯,周绍一见穆安之立刻迎上前行礼,“太后娘娘请殿下过去用早饭,今儿慈恩宫小厨房做了殿下最爱吃的蟹黄馒头。”
穆安之皱了皱眉,他并不愿意见到他的祖母蓝太后,正想推辞,周绍已上前一步,低语道,“太后娘娘就是担心殿下心里不痛快,特令老奴请殿下过去说话。”
不痛快?他有什么不痛快?
穆安之望向小易满腹心事的神色,一时想不起这是在梦中的什么时候,他用指甲轻轻的掐了下掌心,微有刺痛。
我现在是真的。穆安之在心底默默的提醒自己一句。周绍对他仍如此恭敬,他如今尚在书斋读书,可知,此时应是他未与蓝太后决裂之时。
一路上偶遇无数宫人内侍,他们或是手捧物什,或是脚步匆匆,但见到他时俱都躬身避到一畔,恭恭敬敬的垂下头,不然有些微放肆。
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落,远远望见殿顶琉璃瓦最高处,一只琉璃凤凰身披七彩霞光,曲颈向天,身后七彩尾羽飞扬,仿佛随时都要振翅破空而去。
这座巍巍宫殿如同它的居住人一样华贵威严,这个时侯的蓝太后,还没有向穆安之展露过她冷酷的威严,她如同天下所有温柔慈爱的老祖母一般,一见到穆安之就心疼的将人揽在身畔,自小到大都是如此,仿佛根本看不到穆安之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仍是将他当少时孩童一样疼爱。蓝太后叹口气,话中已带着劝勉,“别为这些事不痛快,这么多皇孙,祖母最疼的就是你。旁人祖母管不着,可在祖母心里,安之你是最好的。”
穆安之愈发不解,“皇祖母,怎么了?我没什么不痛快。”
蓝太后眼神中愈发担忧,拍拍他的手,安慰的说,“这就好,一会儿你亲自去贺一贺你大皇兄,毕竟是他的好日子。祖母最疼你,只是你父皇的话也在理,他毕竟居长,又有群臣举荐,这太子也当是你大皇兄做。”说着却是又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凝结着多少心疼多少不平,几乎立刻勾动穆安之心中最深的一道伤。
哦,原来是立大皇兄为太子的那天吗?
愤怒、不平、怨恨、不甘……那些时时刻刻噬咬在心中的情绪几乎是排山倒海的喷涌而来,滔天巨浪隔着十几载的光阴骤然拍下,穆安之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那个年轻的自己就此永远的消失在那满载着仇恨与怨怼的深海中。
那一声声痛苦的咳嗽,那一碗碗浓苦的汤药,那些凄冷的一无所有的岁月,那些冷漠讥诮嘲笑不屑一顾……那样死亡一样的安静的病中的日子,足够他将自己的短暂的人生回味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愤怒如潮水消退,不甘如烟灰飘散,到头来才发现,如果人生真的有遗憾与不甘,那些遗憾与不甘也并非来自那些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而是他曾经拥有却没有珍惜的一切。
穆安之想到什么,猛的站起身,脱口问,“如玉今天上朝了吗?”
“我就要与你说这事,看你这般,哪里还敢与你说。”蓝太后不知是抱怨还是感慨,“如玉也是不懂事,惹得你父皇勃然大怒,当廷赏了他一顿板子,如今已是抬回裴家去了。”
穆安之脸色瞬间泛白,他瘦高的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周绍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却是被穆安之一把挥开。他想起来了,今日是他的父亲立太子之日,裴如玉是他少时至交,为此不平,当廷上本,他的父亲失了帝王尊严,一腔怒火化为廷杖,悉数砸到裴如玉身上。
如果他未记错,再不多时,他这唯一的朋友便将被远谪北疆,自此,永生未见